一条路 - 北平冬日 (5)
相较于浩浩欲沸的白昼,夜晚的北平自带一丝苍凉,它吞吐着无数人的呼吸,藏匿了无数人的悲伤。
是夜,除了冯青波本人受伤逃脱,冯青波访问过的每个联络点,都被悄悄清理了,冯青波领导的紫夜小组,总计三十余人,无一漏网。借口嘛,当然是华北城工部锄奸。一夜的加急审讯,让长根有点疲惫,这是他跟了先生的第二十个年头,先生让做什么,他从无二话。
沈世昌看着长根整理的供词,精神震动之下嘴唇微微泛白,这次真是踩着钢丝跳舞了,可这跳好了,收获可远比和谈大的多。“昨天清理出的东西不要留在临时存放点了,全都转移到广安门那里的宅子藏好,把最牢靠的一队安排在那里,看好了。接着找冯青波,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长根啊,这次咱们就靠它了。”沈世昌适时的闭了嘴,七姨太端着一盅刚煲好的汤进来了,“早上五点就起来煮了,老新鲜了,你尝尝。长根也在的呀,你也来一盅吧。”
长根告了谢,“先生还有事,不尝了。”转身奔广安门去了
冯青波在每个联络点都遭到了伏击,他明白了,对方是冲着紫夜计划来的,全完了,每个地方都是操四川口音的硬茬,一晚上的拉锯战,他小臂中了一枪,身上多处擦伤,腰腹间被某个用刀的好手开了条不算浅的口子,他不得不停下来喘息片刻。作为一个极恋旧的人,冯青波最终还是躲回永利钟表铺子的暗室里,一处被抛弃了的据点,意外没有人把守。
处理好身上的伤口,趁着天刚擦亮,冯青波混在早起上工的人们和伤兵之中,回到了庆丰公寓,那里,他还藏着的一部电台。一路上都是人们的议论,“天津破了,共党就在来的路上。”一瞬间他居然记起了柳如丝对他说过的话,“青波,如果你死,我会很难受。”
世上有人会为我难受?他给南京发着电报,笑的凄惶,一夜之间,他已是失去了所有,党国不会原谅他的,他想象得到上峰的怒火,党国给这座城市的新主人准备的‘礼物’,由于他的疏忽,全都毁了。冯青波心里明白,是时候了,做了一辈子刀子,累了,终于是要了结这一生了。
他下楼给柳如丝打了个电话,算是给她四年的付出做一个交代,“现在走,去上海,别管我,你留下来活不成。”
放下电话,来不及等南京的回信了,街角闪过的蓝灰色身影让他不得不再次出逃。无路可退的冯青波又一次回到了钟表铺子,要死,他想死在这里。可却看到放在垃圾篓里的热水袋已经被端端正正的摆在了桌子中央,甚至散发着温热。冯青波身上的血瞬间被抽干了一般,是丹丹,她来过,她知道了!
此时若冯青波是清醒的,他一定会为了戴先生之前制定的社员要摒弃个人生活的决定拍手叫好,为了自己没有遵守先生的社规而懊恼,爱令人变成呆子,也能令人变成瞎子。自打田丹出现在北平,冯青波觉得自己被撕裂了,他的心从腔子里挣扎跳动,想离着田丹近一点再近一点,他所有的疯狂炽热鲜活执着,都用在了那个女人身上。可他从来不是为自己活着的,刀子的惯性驱使着他,不见面的时候,他们是爱人,见了面。他们只能是敌人。
天津破了,北平也快了吧,不若自己死前为党国再做些什么,他身上的每一寸都叫嚣着,去京师监狱,去见田丹。他找到了一个理由,与其过几天让她看着满城的断壁颓垣,哀鸿遍野,不如现在就同他一起殉国吧。
打定主意的冯青波闪身出了铺子,在长根追踪到这里之前,迈步向华子的家中走去。他记得这个跟踪过他的狱警的家,挟持他,去监狱,见丹丹,冯青波走的急切而绝望,冬之夜,夏之日,不满百岁,归于其室。
田丹没有骗金海,她之所以不回监狱,确实是为了找冯青波,但不是为了杀他,她想知道他背后更多的秘密,想知道沈世昌口中的联络点到底是哪里,至于那四年的等待,像是已经消散了,她并不为这种消逝感到难过,也不为自己的放弃而羞愧,他,杀了她的父亲。如果一场恋情的开始夹杂了谎言,走到尽头,怕是自己也分不清爱的是幻象还是彼此了。
田丹和金海终于是联手了,天津破了,聪明人金海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前两天以为自己要去南边之前,还嘱咐铁林,跟徐天跟田丹,都客气着点,保不齐这北平就换了主呢。现下,他无论是为着他守着的理,还是为了美兰徐天,也为了自己和樱子的命,他都要去抓冯青波了。
找冯青波费了些周折,可终于是在钟表铺子外等到了他,在确定冯青波是奔着监狱去找她之后,田丹跟金海分开,去了象房胡同,那里新发生了一起命案,穿着红袄的女人,徐天一大早得到消息就带着燕三去了现场。在回监狱等待自己的命运之前,田丹想帮他找到小红袄,哪怕就能帮他离真相再近一点点,她还想多看看北平,她喜欢这个盖着白雪又冒着热气的城市,还有这个城市的人······
冯青波到了监狱就被关进特号了,一个受了伤又奔波了一昼夜的人,华子毕竟是跟了金海多年的副手,他及时的脱身,和金海的安排打了个完美的配合,接着跟金海道个谢,急匆匆回家照顾媳妇儿去了。
过了午饭的时间,田丹在二勇的掩护下回来了,没再去特号,为了掩人耳目,金海直接让田丹住进了亲王号子,地方大,舒服。田丹还没来得及去见冯青波,田丹需要些时间来梳理,冯青波,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没想到,已经疯魔的铁林先于其他人来到了监狱,挟迫着二勇逼着他把门打开了,虽然田丹听着门外的吵闹有了准备,用围巾缠住铁林的手臂,拧身施力,本应旋倒铁林,手指的伤猛然牵动,一疼力道就泄了,铁林抓住机会转身便是一枪,田丹被枪的冲击力掀翻在地,左边肩膀在渗血,面色苍白,毫无气力,方才一枪已是击中。
田丹撑在地上死死盯着铁林,她还不能死,她跟铁林说着话拖延时间,“谁让你来的?”
“让你死的明白,冯先生。”说完,铁林又要扣动扳机,这时一个人从后面撞过来,没想到是徐天,象房胡同的事了了,刀姨发现田丹落了两瓶药在家里,让他去监狱送给田丹。正赶上救下田丹。徐天用手捏住卷在围巾里的枪口,枪声又响,徐天手掌被枪口的爆出的热浪灼出一条长长的伤口,子弹擦着田丹飞向了某处,铁林继续扣扳机,但是已经没有子弹了。金海匆忙赶到,震怒不已:“还看什么!”众警这才反应过来,一拥而上擒住铁林。
被擒住的铁林抬头看着金海,金海虎着脸,命令道:“关起来。”
华子一伙将铁林架出去,把狱警们都辇了出去,金海捡起地上围巾裹着的手枪,看着面色苍白的田丹说:“伤哪儿了?”
田丹忍着肩头袭来的痛意,示意金海“先看看他。”
徐天,这个少年,她来到北平短短的日子里,又救了她一次。
金海这才看见徐天来了,手掌还在在滴血,金海的脾气又上来了,“一个两个的都不省心,伤哪了,怎么哪都有你,徐叔就你一个儿子,干事动动脑子。”
监狱的药箱里只有简单的镊子、医用剪子、酒精和止血纱布,金海让徐天自己先包着,他得先顾一下田丹,伤口在肩膀,可怜的毛衣被打了个对穿,糊在了伤口上。田丹用剪子剪开自己肩上的衣服,将镊子在炭火上烤了烤,说:“帮我一下。”
徐天上前一步,想拿过镊子帮忙,被金海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田丹咬牙忍痛道:“这我自己来,把酒精倒伤口上。”
金海拧开酒精,倒在田丹的肩膀伤口,田丹汗如雨下,嘴唇都咬破了,仍坚持着不出声,连日的奔波和劳累让她的双颊此刻毫无血色。田丹强忍着近乎让人昏厥的痛意,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如果我中途晕过去,继续帮我把弹头取出来。”田丹呼吸急促,身体发晃,金海拿着镊子,说:“我来吧,你手指头不好使。”
“我自己才知道位置。”说完,田丹将镊子陷入肉里,鲜血和汗一起流,徐天忘了自己手上的伤,直愣愣地看着田丹。弹头终于取出来了。她十分虚弱地指了指酒精,金海将酒精再次倒在伤口上,田丹颤抖着身体,手牙并用,用纱布将肩膀缠上。
田丹瘫坐在椅子上,“给我一片阿司匹林,在我入狱的随身物品里,发烧了。”金海答应着,他还在仔细端详田丹,不知不觉间他对田丹生了一些敬意。徐天也呆了,田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她那么有本事,不怕死吗?那,她为之牺牲的新世界,会好吗?
北平毕竟在剿总的手中,王伟民好不容易凑齐了人手,按着盆儿胡同的情报,赶往了情报上提到的皮货行和四处民宅,已然是人去屋空。把人散出去分头找着线索,可找来找去竟然变成了昨天城工部的人已经把东西都搬走了,同志们拼死送出的情报,竟然又变成了一个死局。
沈世昌同南京通了消息,怒斥冯青波投敌,想把党国准备好的细菌武器交给共产党。但是被他料敌先机,识破了冯青波的阴谋,现在他愿意代替冯青波承担紫夜计划的重任,假如北平城破,他愿意为党国成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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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抖发出来了,那就发出来叭( ´・ᴗ・` )
依然狗肚子里藏不住东西
第一次双更有点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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