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八

一条路 - 北平冬日 (2)



监狱,听名字就觉得冰冷黑暗的地方,却也是徐天和田丹初识的地方。门口的架打完,回到审讯室里,越狱失败的田丹给一众狱警上了堂高级越狱科普课,接着就被鼻子气歪的金海重新塞回了号子。留下徐天咂么着田丹的话,她说,“我欠你情,我还你。”

徐天这时候来监狱是纯属好奇,有那么大能量的柳爷,要杀田丹,为什么呢?田丹描述越狱经过的时候,他就在旁边儿看着,这女共党怎么看,都不像是坏人。不管那柳爷了,不就是金条么,天少爷不要了,他是警察,不管杀人。更何况徐天忙着呢,他要找到小红袄,他要给小朵报仇。

分析越狱的时候,田丹看起来很有主意的样子,徐天决定病急乱投医,问她说不定能行。偷偷绕过了找金条的大哥和找不见的二哥,徐天打着金海的名义又回到了监狱。

 

初来乍到的南方姑娘没经历过北平的冬天,号子里四下散发着寒气,似乎墙面都冻成了灰白色。监狱发的棉衣对田丹来说太大了,白山黑水来的冷风打着转的从窗户,石头缝中钻进来,又从棉衣的袖口,领口,钻进她的骨头缝儿里,这是北平对她的欢迎仪式,哪怕她是来和谈的。

徐天来得时候,田丹正在想法子晒太阳取暖,她戴着脚镣坐在板凳儿上,调整着姿势,植物一般的让自己尽可能的舒展开来,吸收着为数不多透进来的光亮。狱警打开门,进来的是金海的弟弟,狱警们的三哥,仍然是一脸的心事。无论是靠着专业知识、经验或直觉,田丹对徐天的初步判断都是“友好”的。

此时的徐天两天没睡了,头上的伤也只是简单处理了一下,他晃晃脑袋,让自己清醒起来。小朵出事之后,田丹是有本事的人里面,第一个要帮他的人,徐天一定要试试,他近乎咬牙切齿的表达了自己的来意,“我要找小红袄,杀我女人的小红袄!” 

玩闹般的试探中,田丹知道了这个北平少年的过往。看着徐天手中照片,是他和小朵的合影。小朵没有爸爸,她很快就断出来了,徐天没有妈妈,她也断出来了,但田丹都没说,只在心里想着,“可怜的弟弟,我们都没有了妈妈”,不禁对徐天又多了份怜惜。

“他们要杀你”,这是田丹意外获得的外界信息,来自于一个上一秒还一门心思的念着,“贾小朵就是北平”的少年。

田丹承受着煎熬,在心中忏悔,她有罪,她不得不利用这颗真心,诱导少年不停的说话。她需要外面信息来弥补临时计划缺失的一角。她激怒他,又安抚他,徐天的一颗心随着田丹的话起起伏伏。

在小朵出事后,徐天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他的委屈和愧疚有人听了。带着哭腔,他对田丹说,“小朵,我女人,死在我警署后面,三刀,冲我来的,一定我要逮着那孙子。”

田丹诧异于少年的眼泪,收起了试探之心。之前在审讯室里,她主动提出要帮助徐天,是存了些私心的。可这会儿,她要认真对待这承诺了。这个少年,和她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孩子般莽撞,却捧出一颗真心给你瞧。

她说出了自己的分析,关于小朵和凶手,没有继续卖关子。她想,如果能看到现场,她一定帮他找到小红袄。徐天露出了这些天的第一个笑脸,有希望了,他有希望找到小红袄了。他迫不及待的要回去找线索,他要跟刀姨和爸爸分享他的喜悦。

在徐天离去前,田丹还是给他埋下了暗示,她要看现场,还需要发卡。她想再见到徐天,她想帮她找到小红袄。

徐天走后,不想计划的时间里,田丹计算着盆儿胡同和白纸坊的距离,如果他不再来监狱,那她去找他。

 

监狱里的日子,田丹只能看得到那些日升月落,而监狱外的人们,已逐渐变了模样。田丹惦记的冯青波正在失眠,红色的暖水袋时刻提醒着他,他盼的人已经来了。

冯青波回忆着田怀中临死之前的话,如果还有下一波来和谈的人,假如田丹能说出详情,那么他就有理由救她了,她于党国就有功了,她必须得说出来!哪怕用刑,她会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的。是时候动一下铁林了,想出法子的冯青波终于松了口气,不知是满意自己的付出还是满意救田丹的法子。


翌日,在萍萍的帮助下,冯青波解决掉华北城工部来锄奸的红脑壳,他还是暴露了。柳如丝赶来硬要他撤离,他一面安抚着柳如丝,一面思考着如何同南京那边汇报。作为暗子,暴露,只会让自己贬值。可救田丹,需要南京的资源,冯青波知道柳如丝也不会汇报他的暴露,他吃准了这个女人,只需给她一个笑脸,她会乖乖听自己安排的。

 

此时监狱的狱长金海,被徐天和铁林折磨的精疲力竭。两个人忽然都吵着要见田丹,说白了就两件事,徐天为小朵,铁林为升官。

小朵没了,金海也不好受。打美兰小朵搬到平渊胡同,他动心四年了,美兰知道他的心思,可美兰顾念着邻里们的闲话和小朵的婚事,总让他再等等。金海能有什么办法,美兰说的在理儿,他也愿意顺着她,这么多年了,不怕多等这一天两天。美兰总给他说俩孩子不合适,金海又不能管小朵,只好逮着机会就在徐天这儿敲敲边鼓,按着美兰教的话,想让俩孩子多思量一番。

小朵出事后,金海暗地里找了不少原来的兄弟四处打听,谁都没告诉。可没什么消息,这小红袄像是凭白冒出来的杀手,无门无派,也不在道儿上混。金海不会劝人,只能告诉美兰,人要向前看,凶手八成找不着了。

小朵的事,再加上柳爷和冯先生的波折,金海在办公室里吹着被铁林嫌弃的花茶想,这南方要赶快去了,金条追回来就走。待了小二十年的北平,头一次让他感到不安生,战争阴影笼罩下,似乎不少东西现了原形,打算奔一场富贵或者来一番豪赌。

铁林觉得自己赌对了,冯先生就是他想象中成功人士的样子。兄弟三个抢金条未遂的那个晚上,他想了不少东西,他就是没权没势没爹,才会像个小鸡子儿一样,让人搓扁揉圆,家里有宝慧,兄弟三个里他最不起眼,马天放老找茬欺负他,凭什么。

蹲在兵营里,他才发觉原来这南城,也有金爷和天儿少爷搞不定的东西,就算到了南边,有金条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要看谁有权?既然冯先生给了他机会,撬开田丹的嘴,他就能当组长,那他就去奔,奔一个出息,奔一个前程!

铁林最后看了眼他以为能靠一辈子的,用兄弟情黏着的,摇摇欲坠的靠山墙,义无反顾的走向了京师监狱。

 

田丹意外的看着前来审讯的铁林,那个她在前门火车站见过的倒霉蛋,被她当肉盾的一位。北平城像是忽然多出了无数的触角,想着法儿的接触她,试探她,铁林会是谁的手呢?

田丹扫了眼地上散落的瓜子壳,铁林围巾上的碎屑,狱警叫他二哥,他居然是徐天和金海的兄弟。田丹内心暗自忖度,并观察着审讯室的房间四角,目光在藏在阴影中的铁质空心细管停留了一瞬,“有意思,难怪金海会放心他来同她说话。”

铁林的审问,令田丹收获颇丰。他的话太多了,前后语句之间刻意隐瞒着的信息,就是田丹要的真相。田丹从容的顺着他的话茬,迫的铁林不断的说话来弥补被她发现的漏洞,金海果然及时感到,阻止了田丹从铁林嘴里掏出更多的秘密。

回到自己的牢房,田丹默默整理铁林透露的消息。铁林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下一波来人的信息,可所有人都不知道,‘会有第二波人来’,这是她同爸爸约定的暗号,代表着危险。铁林居然还提到了信,这件事只有爸爸,沈伯伯,青波和她四个人知道。剿总的人到现在也未有人来接触她,下一步的联络方式只有她知道,说明和谈并无任何进展。联系起来,要么爸爸和青波在保密局手里,要么沈伯伯那里出了问题······田丹坐在牢房的硬板床上整理着思路,脚腕被镣铐磨破的地方有些发痒,她有些着急,除了担心爸爸和青波的安危,还有任务。

算着日子,四野已经南下集结完毕,天津应该被围起来了吧,天津打下来,就是北平了,留给她和谈的时间,真的不多了。徐天,金海,铁林,谁是能带她出去的人呢?思来想去,徐天的世界太简单,那,只能从金海这个老狐狸身上下手了。

 

被田丹认为简单的徐天,自打在铁林那里看了那张有年头的宣传田丹的报纸,得到了莫大的鼓励,一门心思的冲着田丹给的方向追查了下去,查来查去,查到了金海头上,发了昏的徐天传唤了金海,以警察的身份。

可简单的少年不懂得查案要变通,那个晚上,伤了心的金海带着魔障了的徐天,和稀泥却又慌里慌张的铁林,兄弟三人来到了林子。徐天看着金海一锹一锹的挖着,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他迫切的需要有个人,把他从噩梦中拯救出来。他痛苦,他没有在小朵需要的时候出现;他愧疚,小朵因找他而死;他愤怒,为什么日本人走了,还有这么多坏人要抓。

他凭着一口气,撑着,他就想要个答案,什么都行,直到,大哥挖出了那个家伙,把日本刀摔在了他身边。金海在小朵出事的晚上是杀人了,杀的是灯罩的手下,杀人是为保家人太平。徐天愣住了,杀人是为了救人,小朵和那对双胞胎的脸交替出现在他眼前,他当了警察,这世道,为什么还是不好······徐天满腹的疑问,却不知向谁诉说。大哥生他的气了,二哥只会劝他顾好自己,他也想要一个理儿,凭什么有的人生来就是蚂蚁,坏人为什么抓不完,为什么蚂蚁的辛劳不配被人挂念,好人和坏人谁来断,好人必须变恶人才能活下去吗?没人回答他,也没人理解他,他的理儿,和大家的不一样!小朵走了,大哥伤心了,再没有人愿意听他的疯话了。徐天带着父亲的担忧,靠坐在了金海家门口,等待大哥的原谅。

 

金海知道徐天的心结,虽是被气的够呛,可兄弟没有隔夜的仇。对金海来说,更重要的,是要弄清楚冯青波和柳如丝的底细,不为金条,一为着铁林,二为着徐天。虽然这二位不一定领情,可他是大哥,他得护着他们。护完了,兜好底,两个人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铁林奔官位,徐天奔真相,田丹随你们见去。金海,只想奔太平。既然田丹嘴里的信息是关键,他来问,问出来,在柳爷和冯先生那,换一个理儿。

 

回了监狱,等着华子找夹板的功夫,金海站在田丹跟前,想找补两句。

“真挺疼的啊,你知道什么就说吧······” 为着他要的太平,夹一个小姑娘的手指头,金海有些不落忍。

田丹惊喜于金海同她的对话,她终于把三人的故事串联了起来。听着金海对徐天的回护,看着两个狱警不甚熟练的把她的手放在夹板里,她还有机会,没有时间为父亲伤心,她忍着指尖的剧痛一步步放下诱饵,“二十号,晚上九点,先农坛南门”,这是一个局,可她只能负责开始,能诱出来什么魑魅魍魉就碰运气了。金海答应了田丹一连串的要求,换自己一点心安。吩咐着十七拿药,他得赶着去料理非要审讯田丹的铁林。

 

在阴冷的牢房里,阳光透过高高的窗投在地上,田丹捧着受了刑的手,坐在破碎的光斑里,光的温度在伤口处快速的漏掉了,她只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有人急切的要得到消息,却又只能问她,那么说明,这句话就是爸爸的遗言,这是爸爸给她的暗号。她终归变成了这世间的一缕游魂,如果爸爸走了,那么青波呢?

金海磨不过铁林,还是放他去提审田丹。面对铁林,田丹压抑着内心的悲伤,一句一句的刺激着前来审讯铁林,她要知道谁是凶手!铁林看起来比第一次还要破绽百出,他居然说是他杀了爸爸,用了两刀。田丹终究还是没控制住自己,她忘了任务,忘了手上的伤,田丹那一瞬间真的想勒死铁林,她压抑多时的情绪迫切需要一个出口。急忙赶来金海又救了铁林一次,可铁林不想领情了,他窝囊够了!

被送回牢房的田丹,努力收拾着自己的心情。在审讯室的打斗让手指的伤又重了一点,小指应该骨裂了,她甚至不能蜷起手指,可所有的伤都抵不过心中的痛楚,她害了爸爸。但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她还要继续完成任务,在路上走下去,哪怕只剩她一个人。金海那里,她已经撒出了全部的筹码,现在只能等待。

 

徐天居然来了,还带着现场的照片。

徐天絮絮叨叨的同田丹讲着外面的事儿,他不知道他面前站着的,是一个崩溃了的人偶。田丹只是机械的,下意识的完成着自己要帮助他找小红袄的承诺。她有些羡慕徐天,简单的爱,简单的活,多好。田丹忽然厌倦了去猜测和揣摩这些或软弱,或浮躁,或奸猾的心,这个特殊的小警察,不一样,他的心思,写在了脸上,善良的光明正大又理直气壮。

她回答了他一个又一个问题,像对他说又像是在劝慰自己,“和谈,保北平城,故宫中南海,保几十万条人命,爸爸和我们,求仁得仁,又何怨。”

田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泪在心里流吧,她回忆着到达北平的每个场景,铁林话里的破绽,金海无意间的表情,如果父亲牺牲在了保密局的人手里,那么信是谁泄露的消息呢? 所有的逻辑链,都指向了一个关键,她要知道冯青波在哪里。

“徐天,对不起把你牵扯进来,庆丰公寓,冯青波,如果活着,请你告诉我。”

徐天热气腾腾的答应了她的要求,田丹忽然有点想哭,徐天只有田丹帮他找小红袄,而田丹也只有徐天帮她找冯青波。

再复杂的谜团往往只需要揪出一个线头,田丹准备好了,如果冯青波活着,她会亲手把他和其他内奸送回地狱,交给新世界审判!


关于沈世昌,田丹此时也有些怀疑,金海总不能是帮保密局的人问消息吧。当晚,借着灯罩的越狱,接连打了四五个电话,终于在一个糊涂蛋那里问到了沈宅的号码。电话里,沈世昌说和谈还可以继续,可田丹疑虑更浓,沈世昌作为父亲的好友,她代替父亲同他联系,沈世昌在电话中竟只字未提父亲,还佯装不知父亲的离世,要么他怕了,要么······人世间的事情最是说不准的,是人心,爸爸提醒过的,人是会变的。

 

冯青波今天第三次看到徐天了,常年的地下工作经验告诉他,不要相信巧合。虽然徐天怎么看,也不像是受过训练的样子,可不是朋友,就是敌人!他追出去,晚了一步,没能杀了那张脸的主人,田丹的事让他最近总是恍惚。

天津战局不明,南京依然是命令他盯紧剿总上层,沈世昌居然跑来同他自陈身份,命他离开北平。笑话,他当然知道自己多年的上级就是沈世昌。在冯青波眼中,柳如丝沈世昌之流,没有信仰,他同他们,无话可说。

抗战胜利时,党国为了平衡华北剿总内部的势力,不得不容忍沈世昌四处骑墙,左右逢源。这些年,虽然沈世昌不断的把剿总内的信息汇报给南京,可保不准南京的什么消息,也放在了傅司令的案头,党国对这些墙头草怎么能放心。冯青波,还有更多像冯青波一样的人,作为暗子,被埋在了许多不倒翁的身边。冯青波不会离开北平,他怎么可能走,除了报效党国,丹丹还在这里,他还要救她!

%——

Ps. 上一章重新写了,流水账还是更适合我,我尽量努力往权谋靠吧。

令,感谢老鸽子@究竟今天产粮了吗 让我重温高考旧梦!


评论(7)

热度(30)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