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丹】一条路 - (4)
【北平·马萨诸塞州 1937】
卢沟桥事变爆发后，随着隆隆炮火与日机轰鸣，平津沦陷，各政府机关及工商界人士于纷乱中开始自寻门路，纷纷撤离逃亡。以北大、清华、南开等著名高校为代表的教育界，同样呈现出一派惊恐、慌乱之象，一些人悄然打点行装，拖儿带女，呼爹喊娘，随着滚滚人流，顶着盛夏酷暑和弥漫的烟尘，纷纷向城外拥去。一时来不及逃亡或因特别情形而不能逃亡的各色人等，则在恐惧与焦灼的煎熬中苦苦等待与观望，心中暗暗祈祷并希望中国军队或许能赢得神助和佛灵保佑。
此时的田怀中正在美国紧张的筹备回国事宜。除了一些必要带回国的东西，仁汐和他还采购了大量的药品及资料书刊，还有一些教学用具，准备带回国去，千头万绪，忙的不可开交。
一天下午，几个青年敲响了田家的门，领头的是田怀中在哈佛极为欣赏的学生，马大猷。身后的几人也都是相熟的中国留学生。田云枞打开门，“大猷哥，你们怎么来了，快进来。”
“枞弟，田先生，贾先生在吗？”
“他们去领事馆办些事情，看时间应该快回来了。”田云枞招呼大家进来坐下。“丹丹，你来陪哥哥们说说话，我去准备些茶水。”
“好的呀”，田丹闻言放下手里在做的骨骼模型。
客厅里几个人正在小声的争执，说话的是一个山东学生，“夷狄虎视，国之将亡，我们的同龄人们在拿着枪，在战斗，在流血，我又如何能安心理得的坐在书桌前。”
“可田先生说了，慷慨赴死易，从容负重难，我们在此加紧学习，待学成后，以科学之力量报效国家才是良策……”
此时的美国，由于远离平津，对战事进展并不清楚，而恐怖谣言如同风中野火四处流窜飞腾。面对来自四年八方的消息，年轻的学子们内心充满了愤怒，彷徨，恐惧。当然还有热血和斗志。
见田丹来了，几个人暂时收起了愤懑。“丹丹现在还在学画解剖图吗，待会给哥哥们讲讲好不好，哥哥手笨学不会很伤心的。”马大猷很喜欢逗这个小妹妹。“哎呀，我已经在跟妈妈学霉菌学了，很厉害的呦”，田丹虽然早慧，但此时的她又怎会懂得什么是“国破沿如此，我何惜此头。”什么是“岂可瓦全宁玉碎，国亡家破我何存。”
田云枞给每个人拿了盏茶，搂着妹妹安静的听着，他忽然有些羡慕还不甚明事的妹妹。不懂，便没有负担，便能专心。
田怀中一进家，就被围住了，“田先生，我要跟您一起回去。我父亲前几日来了电报，说日军已近山东……我……我想回家”，说话的是那个山东的学生，眼睛红红的。
田怀中拍了拍他的肩膀，定了定神，开口道，“好孩子，莫急。我的观点你们是知道的。自九一八起，日本已经展露了欲将我中华亡国灭种之狼子野心。大家都见过东北来的学生，流亡的难民，我们恨，我们抱怨，可这些救不了中国。”
“以日本之蕞尔小邦，40年来，励精图治，已凛然与欧美之列强比肩，为什么？隋唐以降一千多年，他日本代代臣服于我中华，衣我之衣冠，书我之文字，师我中华而亦步亦趋，而今，却视我中华如任其宰割之鱼肉，又是为什么？”
“因为日本人有优点，有许许多多我中国所没有的，也许过去有过，但今天却被丢弃了的优点！你们都是好孩子，可我们也都见过。来这儿只会一句你好，再见，只为了能镀层金身，回去能当科长，处长的留学生。”
“你们有的刚入学，有的马上就毕业了。所学之科目，有文学，有机械，有土木，有医学。你们现在应该做什么呢？要拿出十倍的精神、百倍的努力，比他日本人做得更好，更出色！正因为一国之希望，全在青年，一国之未来，要由青年来担当！当此国难之际，你们是肩负着储备实力的重任啊！”
“我知道你们心里着急，惦念家人。如果你们与我一同回去，我也支持，愿在此用功，我也双手赞成。无论哪一种，都不要忘了我辈之责任……”
仁汐静静的看着丈夫，这么多年，他一点儿没变，还是那个满心装填着“新文化，科学救国，振兴民族”等一类理想的少年，永远赤诚，永远热泪盈眶。
田云枞接过父亲的话，对学生们说，“大猷哥，我也不走，我还有一年毕业，我会尽最大的努力，最快的完成学业，我要去参军，去制造枪炮，去制造飞机，令我国之青年不至用血肉之躯对抗贼寇！我们一起努力。”
田丹安静的看着哥哥们把手叠到一起，还有他们的泪水和承诺都叠到一起。虽然她还不能理解那些承诺的沉重，却也悄悄地伸出了手，搭在自家哥哥的手臂上，提前许下了誓言。
同年12月末，田丹随着爸爸妈妈踏上了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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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南渡北归 我的银红时代 朝花夕拾 国殇 恰同学少年以及谷歌
部分清华、北大、南开的师生已于1937年10月抵达长沙，此时三校已经合并为‘国立长沙临时大学’
马大猷，中国现代声学事业的开创者，奠基者之一，1936年，毕业于北京大学物理系。1939年，获得哈佛大学硕士学位。1940年，获哈佛大学博士学位，成为该校历史上第一个用两年时间就获得博士学位的人。同年回国任西南联大工学院电机系任教授。
照片是林徽因和她的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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